年仅14岁女模上海意外身亡，时尚行业能走出道德困境吗？

从抵制性骚扰，模特权益保护到弃用皮草，时尚界看似正在朝着越来越“道德”的方向发展。不过，要想让这个行业彻底摆脱“不道德”的恶名，远没有那么容易。

 
据英国《每日邮报》最新消息，一名14岁俄罗斯女模在上海工作时因过度劳累引发的脑膜炎离世。这位名为Vlada Dzyuba的女模在去世之前已连续工作13个小时，正在她在时装秀后台准备登台时体温骤升，陷入昏迷，随后被送往医院，两天后医生宣布她死亡。
 

 
值得注意的是，年仅14岁的Dzyuba若来中国工作，按规定一周只能工作3小时，且必须有医疗保险。但其经纪人帮她签下一份来中国工作3个月的合约，并且没有帮其购买医疗保险。
 
据俄罗斯媒体报道，Dzyuba的母亲认为女儿死因并非脑膜炎，根本原因是工作量超载导致的过度劳累。同时，她披露女儿与Great Model模特经纪签署的合约中含有类似奴隶的条款。
 
消息发出后立即在全球范围内引起关注。不过据环球网援引Dzyuba所属经纪公司esee英模文化时尚集团的最新声明，公司与Dzyuba俄罗斯经纪公司签署的3个月工作合约流程合法，在Dzyuba来华60天完成的16个工作基本作息正常，大部分工作是在8小时内完成。
 
10月23日，Dzyuba抵达义乌，次日开始正式工作，但深夜时段Dzyuba开始有不适症状，于是暂停工作，于25日回到上海。当天进入上海瑞金医院就诊，2天后不幸病逝。另外公司总裁郑屹强调，此事件与已经结束的上海时装周无任何关联。
 
尽管目前中国媒体调查情况与国外媒体存在出入，但是模特生存条件及权益的再次成为热议。截止至发稿，舆论仍在持续发酵。
 
在半年前的2017秋冬时装周上，模特权益问题就曾在全球时尚行业引起轩然大波。Balenciaga、Lanvin、Hermès以及Elie Saab等奢侈品牌被传出雇佣的选角公司虐待模特而被推至舆论风口。
 

模特行业内幕再次被曝光，包括Lanvin、Balenciaga等奢侈品牌被点名。图为James Scully发布的贴文引发业界广泛关注。
 
据美国媒体WWD消息，美国选角导演James Scully在社交媒体Instagram对指责其同行Maida Gegori Boina和Rami Fernandes虐待模特，再次警醒业界看到模特行业的光鲜表象下，有很多未被公开讨论或承认的、让人不快的事实。
 
据James Scully描述，他在为巴黎时装周选角的时候，听到几位模特抱怨在Balenciaga2017秋冬时装秀试镜时遭到的非人待遇，称Maida Gegori Boina和Rami Fernandes当天将约150名模特关在狭窄昏暗的楼梯间内近三个小时，并在午饭时将整栋楼的灯关掉，手机成为模特们唯一的照明工具，事后多位模特的精神状况受到影响。
 
在控诉这一事件的同时，他还提到，Maida Gegori Boina和Rami Fernandes的选角公司与Hermès以及Elie Saab等品牌也有合作协议，为避免遭受不人道的的对待，一些模特甚至放弃为这些品牌走秀的机会。
 
值得关注的是，James Scully的文中还提及部分品牌在试镜时也会对模特提出不公平的要求，还启用未满18岁的模特等，并点名Lanvin曾要求选角公司不要录用有色人种。
 
今年5月，20岁的丹麦模特Ulrikke Høyer在社交媒体Facebook和Instagram上发表长文《LV觉得我太胖》，引起众多网友同情和支持，Ulrikke Høyer在文中透露，本次大秀的选角导演Ashley Brokaw因觉得她略浮肿，要求她在秀前24个小时只能喝水，最终她按要求做了，但Ashley Brokaw仍旧在秀前将她踢出了走秀名单。 该贴文获得了超过6万个点赞和4300多条的评论。
 

 
不过，对于该模特的指控，Ashley Brokaw反驳称她的团队并未要求模特“只喝水，不吃饭”，而是要求她们在填饱肚子的同时只喝水，因为经过长途飞行后，咖啡、苏打水等其他饮料会加重时差带来的影响，从而影响走秀状态。 
 
本月的另一则新闻同样将舆论焦点引向时尚行业的道德问题，特别是涉及模特权益的敏感话题。
 
据美国女装日报消息，VOGUE母公司康泰纳仕集团执行副总裁兼首席运营官James Woolhouse日前明确表示，集团将断绝与著名摄影师Terry Richardson的一切合作。根据James Woolhouse发向各个国家的总裁的邮件显示，任何未出版的由Terry Richardson拍摄的作品将被撤换。
 

图为被康泰纳仕集团“封杀”的摄影师Terry Richardson
 
康泰纳仕集团的声明起因是围绕在Terry Richardson身边多年的性骚扰指控。事实上，早在2014年，Terry Richardson已经因性骚扰指控经历了一次“职业危机”。多名模特集体指控，Terry Richardson在拍摄过程中对其进行性骚扰。而英国模特Emma Appleton公布的一张短信截图则让此事落下实锤，Terry Richardson在短信中直言不讳地表示，“如果我和你上床，你就能得到一次VOGUE在纽约的拍摄机会。”
 

 
不过，要想在健忘的时尚界翻身似乎没那么难。早前因反犹太言论被Dior开除的John Galliano，仅3年后就再次入驻Maison Margiela重新开始职业生涯。而在2014年的性骚扰事件后，Terry Richardson也很快恢复了与各品牌与媒体的关系，后者对其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据多名业内人士透露，Terry Richardson借工作之便对拍摄对象进行性骚扰的行为早已是业内的公开秘密。
 
人们将Terry Richardson作品中呼之欲出的情色意味奉为其标签式风格。实际上，当人们在主流刊物VOGUE上看到Terry Richardson作品时，对行业内幕更加了解的媒体与品牌都选择了向公众隐瞒Terry Richardson的行为。
 
此次康泰纳仕的封杀声明也意味着，Terry Richardson失去了包括VOGUE、GQ、Vanity Fair、W等主要杂志全球各个版本的工作机会，损失重大。不过这一次，Terry Richardson可能很难翻身，在时尚界影响力巨大的康泰纳仕在封杀声明中态度强硬。
 
同时，与Terry Richardson合作密切的奢侈品牌也不会对康泰纳仕的决策视而不见，奢侈品牌Valentino已经发出不再与Terry Richardson合作的声明。前者可以说是近年来与Terry Richardson合作最为密切的奢侈品牌，几乎所有配饰广告都由其操刀拍摄。
 

有分析认为，情色意味的摄影风格在艺术范畴内并没有不妥，但是真正值得谴责的是摄影师在拍摄过程中的行为是否符合社会道德标准。Terry Richardson隐瞒多年的性骚扰行为仅是行业的冰山一角，而整个时尚行业仍然存在着更多没有被揭露的利益压迫行为。
 

 
值得警惕的是，Terry Richardson被康泰纳仕封杀的直接原因来自近期轰动全球的好莱坞电影大亨Harvey Weinstein的性丑闻事件。后者长达30年的性丑闻事件引发娱乐圈大震动，包括安吉丽娜朱莉、Romola Garai等女星和Weinstein影业的女性员工在内都指控曾Harvey Weinstein的性骚扰行为。
 
早前设计师Donna Karan则因发布了支持Harvey Weinstein的言论而遭到大部分消费者的斥责与抵制。
 
换言之，时尚界在道德权益问题面前仍然保持滞后。电影行业花了30年的时间才揭露了Harvey Weinstein的性丑闻事件，那么如果没有该性丑闻事件，时尚界还要将Terry Richardson的性骚扰行为隐瞒多久，这让行业感到担忧。
 
当然，从积极的方面看，时尚行业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道德”，至少传媒巨头康泰纳仕的声明起了个好头。
 
就模特权益而言，时尚界做出了一些努力。有调查数据显示，从2017秋冬时装周开始，大码模特和少数族裔模特占比都呈上升趋势。Simone Rochas秀场上的老年模特，Chritian Siriano秀场上的大码模特，Marc Jacobs秀场上的非裔模特让模特多样性成为一种趋势。
 
行业中也出现了更多相关模特选角公司，将多样性身材的模特带上T台。而Vetements等品牌掀起的素人模特风潮也为T台带来了模特的多样性。
 
今年9月，开云集团和LVMH集团共同制定了《模特工作关系与健康保障纲领》，以防止模特过瘦影响身心健康，并为模特提供良好的就业环境。纲领承诺，各品牌在模特工作期间为其专门聘用心理学家或心理咨询师，并且对16-18岁的模特做出工作时间规定。
 
此外，从10月1日起，Getty Images调整对图库图片的要求，不再接受经修图软件处理后改变身体部位的模特图片。早前法国颁布法规称，模特身材经过修图后的商业用途图片必须标明“已修图”字样。此举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秀场图片对模特和公众的误导。在前几年频繁传出的得厌食症过瘦模特引起公众重视后，该现象的确已有所好转。
 
在越来越多业界人士的推动下，“道德议题”逐渐从边缘化的地位走向公众视野。
 
例如在生产的环节，时尚产业越来越关注可持续发展这一议题。包括开云集团和LVMH集团在内的巨头都已经从组织架构和企业运营层面对可持续发展进行实践。在该领域做出特别推进的是开云集团，前不久该集团旗下Gucci宣布放弃使用毛皮引起轰动，旗下Stella McCartney也坚持研发可持续发展面料多年。
 
在不久前结束的上海时装周，开云集团召开的“开云创新奢侈品实验室”也让可持续发展议题成为上海时装周的热门话题。集团同时推出计算时装制造环境损益的微信小程序，将环境成本用货币的商业形式体现出来。
 
虽然对“道德”的倡议已经蔓延到时尚产业链的各个环节，但是大多数时候该倡议仍然流于表面。在更多公众看不到的环节，“不道德”仍在延续。
 
例如生产环节中备受关注的代工厂劳工权益和工作环境问题。服装制造业及制鞋业作为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血汗工厂”等问题近年来一直困扰着各大品牌与企业。2015年，发生在孟加拉国的厂房倒塌事件引发了全球范围对“血汗工厂”的关注。随后，以优衣库为首的品牌开始对其供应链进行透明化处理，公开代工厂名称。
 

 
但是至今服饰代工行业的大部分劳工权益问题仍然未得到解决。德国运动品牌adidas集团今年4月遭到媒体抨击，称其一家中国代工厂涉嫌非法压榨工人。 广东省一间名叫阿帕奇制鞋厂的员工被迫每天平均工作超过10个小时，一周要上6天班，工厂还提出“员工每天必须提前15分钟到岗，否则开除”等苛刻条件。
 
据Fashion Revolution报告显示，目前披露供应链细节的奢侈品牌仍占少数。Dior和Armani等奢侈品牌在供应链透明度排名在倒数10%的位置。全球100个奢侈品牌可能存在违规行为，但却无法被查证。报告指出，虽然品牌公开分享了他们的政策和承诺，但是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特别是对于供应链上的员工和对环境所造成的影响上，仍然有很多关键信息未被披露。
 
至于在营销环节，时尚行业所做出的“绿洗”营销和用广告大片误导消费者的行为同样不胜枚举。快时尚引起的环保问题和过度消费主义指责也指向了消费环节的“道德”问题。
 
可见，偶尔曝出的丑闻所引起的行业责任意识十分有限，大多数时候又浮于表面。在不为公众所知的各个产业环节中，时尚道德问题的推进仍然步履维艰。
 
内部力量的缺位造成道德问题一再被搁置。在外部力量如轰动演艺圈的性丑闻出现后才引发业内对摄影师性丑闻的正式关注，或是只有在有模特因厌食症和过度劳累死亡后才引发讨论，足以可见时尚行业在道德议题上的被动与滞后。
 
时尚行业正在变得越来越“道德”，但是如今所做的努力可能远远不够。